Lux

影子（八）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这一夜很长，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长。光一遍又一遍的电话，对方始终无人接听。

  

  已是凌晨。光打电话向孙策询问情况，孙策表示也联系不上人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记得他有个邻居阿姨关系比较好，我给你联系方式，你去问问吧。”孙策把电话推过去，他明显能感觉到光的焦急。

  这家伙，玩失踪可不是负责任的行为啊。

  “谢谢。”光挂断电话，他此时已经被折腾的疲惫不堪，目光涣散地缓慢拨通了号码。

  “喂，谁啊。”听筒传来了一阵懒散又不耐烦的声音，貌似光打扰了她的好梦。

  “您好，我是李信的……同学，”光犹豫了一下，礼貌说到，“我一直联系不上他，请问您知道他在哪么。”

  “他啊，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吗，哈哈。”那女人揉了揉眼睛，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那小子的心上人吧。

  “没有…我打了一晚的电话，没人接。”光攥紧拳头，扣在地板上，支撑着身体。

  “应该是在夜班吧。”芈月起身，修长的手挑起轻薄的窗帘，看了看窗外皎洁的明月，“等等，今天什么日子？”

  “…小年。”光停顿了一下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
  “这样啊，他应该在某个地方吧，今天可找不到他哦。”芈月叹了口气，换了个耳朵接听，“每年的这天，任何人都联系不到他的，你等明天就好了。”

  “是出过什么事吗？”光愣住了，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，目光恢复了点神采。

  只要可以找到他，不管发生什么，只要可以找到他。

  “这你要自己去问他哦，小家伙。”芈月躺回到床上，闭目养神。

  “好，谢谢。”光感觉到一阵失望，正准备挂断电话。

  “等等。”

  说实话，芈月也担心暗的情况。虽然时隔多年，但每年的一天总是找不到人，说明他心里还没有彻底放下。芈月坐在这位子上太久了，看惯了生死厮杀，自然不会太懂这孩子的心思。她想，说不定此时这个人，可以解开暗的心结。

  “你如果想找他，可以去西港碰碰运气。”

  光挂断电话后，抄起外套踏上鞋夺门而出。临走前，他看了一眼门口的全家福，上面一家三口笑得都很开心。

  

  西港是个废弃已久的港口。

  与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建筑群相比，这里荒芜又漆黑一片，毫无生气。几艘早已锈迹斑斑的船的骨架被绳索拴在岸边，在寒风中摇摇欲坠，铁索和船体之间发出吱呀的声响。沙滩上早已堆满杂乱的垃圾和海草，木制的甲板上被霉斑和青苔占领。

  这边没有路灯，光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，他出来的匆忙忘记了带上围巾，寒风似刀片般划来，光忍着痛感缩了缩脖子。

  他站在西港口停住了脚步。对他来说，这何尝不是一个熟悉的地方。光压制住内心的抗拒，深深吸一口气，抬脚踏入了这片死域。

  他觉得每一步都越发沉重，就好像无数的幽魂从地下伸出紫青的手，扼住他的脚踝，让他心理防线开始逐渐瓦解。

  在他快要喘不上气时，他看到不远处一个黑影坐在甲板的台阶上，一动不动。

  光揉揉干涩的眼睛，压抑多时的情绪涌上来，莫名鼻子发酸，像夜行者看到一颗闪烁的星辰，他激动地飞奔过去。

  那个黑影好像听到了动静，挺了挺身，慢慢转过头。光停在他身后一段距离，二人目光相撞。

  悲伤，恐惧，疲惫，还有…一股执着。

  光的眼神瞬间把暗拉入十年前的那一幕，逐渐重合在一起。

  暗瞳孔收缩，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光的胳膊，似乎要在他的眼中找寻着什么东西，声音颤抖：“你是谁？”

  “我？”光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虚弱了不少，他撑了太久了，“我是光啊。”

  “你十年前来没来过这里。”暗眼睛布满血丝，神情有些激动，抓着光的手也紧了。

  “我…嘶…”光被抓的有些吃痛，缩了缩想抽回手来。

  暗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，他松开后握住光冰凉的手往自己袖子里塞：“对不起啊，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。”

  “我打了一夜电话，找不到你。”光冲暗晃了晃手机，然后将目光移到一边。

  “抱歉。这里太冷，你先回去好不好，我明天去找你。”

  “我不放心。”光嘴唇发白，倔强地握住他的手，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讲。”

  “没有的事，你别担心，你先回去吧。”暗拍了拍他的手，想劝他离开。

  “听我说，暗。”光面带严肃打断他，眼神充满坚定，“我一直都是独身，没有安慰过人，也没有倾听者的经验。”

  “但是你，让我始终感觉，我愿意同你承担和分享所有的东西，包括你的喜与悲，你的所有想法。”

  “我说过，我想了解你，更多更多。我不是你护在掌心的易碎品，其实你有时候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确实，现在想来，在和暗一起的这些个月里，他对自己的照顾细致入微，自己似乎被他纵容的有了些任性的脾气。相反他什么都选择独自扛着，不想让自己为难。是时候该为他做些什么了。

  “依靠一下我，可以吗。”

  光的声音像是一滴纯净的甘泉，落入这黑潭中，驱逐掉污垢，泛起层层涟漪。

  暗有推脱的话抵在喉咙口，他张张嘴，发不出声音。光慢慢靠近踮起脚尖，双手捧着暗的脸颊，在他额头落下一吻。

  坚冰在融化，城墙在塌陷。

  暗呆愣在原地片刻，一头埋进光的脖颈用力吸着这属于他的气息。光感觉到了冰凉的水露擦过自己的颈窝，却没有出声，默默将手放在暗的后脑勺抚摸着。

  “我想了解你，过去，现在和未来。”过了不知多久感受到怀里人的情绪逐渐平复，光轻声细语道，“可以和我讲讲吗，你的故事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暗紧了紧环住光的双臂，“作为交换，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切。”

  “好，答应你。”光眯眼笑，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宠溺。

  远处星点闪着微弱的光，好像西港也没那么黑了。